“害怕？我有什麽可害怕的？”傅長歌覺得好笑，卻又隱隱有些惱羞——顧辰生的問題其實正正戳中了他心中隱秘。

“是麽？”少見的，顧辰生在兩人的談話中占據了完全的主動權，他的眼神好像說完了未盡的話，明明白白地告訴著傅長歌，他已經洞察了一切。

傅長歌有點頹，半晌，他有些喪氣的說道：“或許你說的沒錯……我有些不敢面對的事情。但是，阿蟠，你真的清楚你說的話意味著什麽麽……不光對於我們。”

沒等著顧辰生回答，傅長歌便接著說了下去：“那晚我雖然是前言不著後語，但還是說了不少……算是我的心思吧，你應當，也聽到了。這世間的許多事情，都有太多的牽扯。且不說旁人的眼光和那些閑人的口舌。我在這世上已然沒有親朋，也就沒有顧慮……但是你有，你有不得不考慮的人、不得不考慮的事。我不能……”

“你不光說了這些，不是麽。”顧辰生站起身，走到傅長歌身邊坐下，“或許就像你說的那樣，我是個沒辦法顧慮的人，沒有那個能耐。況且，有些……東西，走到這裏，怎麽停得下來呢。”

傅長歌仰頭望著星空，說道：“你能確定你自己的心意就走到了麽，這個我可沒辦法告訴你。不過我比你虛長幾歲，我只能和你說，很多事情你或許沒有經歷過，也沒準……有幾分‘誤以為’也說不準。”

天知道傅長歌心中有個聲音是怎樣叫囂著，叫囂著讓傅長歌答應、順從、討好，這樣他就能如願以償，一切都皆大歡喜——至少現在會是這樣。

可傅長歌不能。

他自己可以做到無險可冒，但他怎麽能放任顧辰生……

顧辰生卻笑了：“若說確定，我也不敢說真的能確定。”他話音剛落，便敏銳地察覺到了傅長歌情緒的些微低落，“畢竟，如你所說，很多事情我並未經歷過。但我知道，這回不一樣的，與之前所有都不一樣。”

顧辰生的話無疑讓傅長歌有點驚喜，就在他按捺住自己的時候，顧辰生接著說道：“那你的心意便是篤定了？哦，對，你長我幾歲，經歷過許多也說不定。”

這話可終於把傅長歌激起來了，“沒有！”他搖搖頭，從齒間吐出兩個斬釘截鐵的字眼，“從沒有什麽許多……你說得對，與以往，都不一樣。”

“但是，”傅長歌所抱持的另一份態度也十分堅定，“我依然要和你說，事情不會總如人預料的那樣，更不是憑想象便能想到的。”

“你信命麽？”顧辰生突然問道，“你不像，但是你又有點信，不然你不會去求那個‘風調雨順’的心安。”

今日二人的角色好像突然和一貫反了過來，但傅長歌聽顧辰生說到這才想起來，當日兩人“初見”不久，顧辰生的判斷便準確而犀利，一直如此。

顧辰生只是年輕，年輕的直來直去、年輕的缺乏經驗，年輕的一心撲在武學上，年輕的可以沒有絲毫顧慮——正是這樣的年輕會讓顧辰生顯得不經世事，甚至偶爾有些魯莽，但這並不能證明他愚笨——一個武學天才怎麽可能會愚笨到哪裏去。

“我不信命。”顧辰生接著說道，“但有些事情就像是註定好的。就比如，你突然出現在碧華山救了我。”

別的傅長歌不知道，但這件事情還真是，他失笑道：“可以這麽說。”

“所以說，之後的事情，說不得也是註定。”顧辰生終於繞到了他的觀點上，“既是註定，那為什麽不能順其自然呢？”

“如果是註定，你就不會忘。”傅長歌看著顧辰生，笑得肆意，甚至點輕浮的感覺，“現在呢，你記起來了多少？”

顧辰生終於又被傅長歌堵了一句。這句話不僅僅是傅長歌明晃晃的痛楚，也是顧辰生心中梗著的一根刺，他不知道該怎麽樣去回答傅長歌。

“你看。雖然知道你的頑疾已然痊愈，但我總是在想，記不起來便罷了，會不會又一天你又忘了。你說的對，我的確害怕，但不僅是那些‘顧慮’。”

“這……”顧辰生支支吾吾地說道，“的確是我……”

但傅長歌卻仿佛沒聽見顧辰生的話，徑自說了下去，“所以我就在想，如果你又忘了，我總有辦法讓你記起來。就算記不起來，也得讓你把這‘心意’找回來。怎麽能讓你總是忘來忘去的，這不是便宜你一人輕松了嘛。”

顧辰生聽著傅長歌話中這個“大轉折”，還是有些發懵。

“嘿，楞什麽？”傅長歌拍了顧辰生一下，“嚇著了？嗯……逗你的，不過，看來嚇你嚇得挺成功嘛。”傅長歌心中到底如何想，顧辰生突然一點也摸不著了，但他這般說著，便也讓顧辰生安下心來。

“你之前說的什麽？”傅長歌喃喃自語地回憶著，“哦，‘寤言不寐，願言則懷’對吧。我是不是回你一個字就夠了？嗯，應該是‘懷’……好像不太合適，而且也太無趣了些。”

傅長歌突然覺得自己讀過的書是太不夠用了，他此時搜腸刮肚，想再從《詩三百》裏挑一局合適的。可卻怎麽也想不到，上次的‘維子之故’好像已經把他那丁點的學問搜刮幹凈了。

“起風了。”顧辰生回過神，看見傅長歌仍是一身中衣，連忙把外袍給他披上，“小心著涼。”

“起風……”傅長歌腦中靈光一閃，他接過外袍圍攏，然後笑著低頭，湊近了顧辰生的耳邊，聲音低沈而緩慢——

“終風且暴，顧……爾則笑。”

#####謝謝讀到這裏的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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